小娘炮和小辣鸡有一段谁也不告诉的爱情故事。

【戬杰】凡人浪漫

※一个平行时空的流水账小故事

※一切都是脑补

 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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01、

十一点,朱先生准时打烊了自己的火锅店,赶最末班的地铁回家。
他的店铺开在步行街某家临街商场的四楼,清明假,生意很冷清,整个店里只有一群大学生在聚会,啤酒喝起来豪气干云,把玻璃杯碰得噼啪作响。
雇的几个员工早放了假,什么都要他这个老板亲自上阵,上酒上菜,陪聊陪嗨,荷尔蒙过剩的青春期们来者不拒,拉着他一起瞎热闹,闹得他早年的那点儿玩性,都差点重新冒了头。
好在始终差了那么一点,才不至于误事。
到底是三十几岁的人了,要稳重一点。

朱先生搭电梯下楼,外面在飘小雨,楼道里缩着一个避雨的姆妈,手里提了一篮还算新鲜的白玉兰。
她常在这里卖花,朱先生曾经见过几次,觉得有点面熟,撑伞的时候回头望了两眼,还是没忍住,主动提出要把她卖剩的花打包了。
四月初倒春寒,老人家穿得挺厚实,拎着大红色的廉价塑料袋,动作有些迟钝地给他装花。
“送女朋友很好的嘛。”
他勉强听清了这句有些晦涩的方言,忍不住笑了一下:“是啊。”

02、

女朋友是没有的,不过男朋友,家里倒有一个。
之前和别人介绍的时候,也曾经为了称呼问题绞尽脑汁。
那会儿还有点愣头青的羞涩,一场恋爱谈得欢欣又忐忑,像只咬不到尾巴的短腿柯基,追着尾巴颠上那点细绒毛一样的旖旎,就能把自己追得晕头转向的。
那人被他的忸怩酸得好一阵牙疼,转头去问另一位当事人。
查先生则从手机游戏里抬起头,迎面一个直球撞过来:“啊,他?我男朋友啊!”
“……”
朱先生无语凝噎,从此之后破罐子破摔,把“先生”啊“爱人”啊之类风花雪月的词汇通通收好,就一直中规中矩地叫男朋友了。
他们遇见的时候还不过二十出头,一转眼到如今,这位小他三岁的男朋友,也快要到而立之年了。

两个人住的房子隔得不远,五站路的距离。
末班车的点儿,这座热闹的东南沿海城市也岑寂了下来,整个车厢里都空荡荡的,只有寥寥几个哈欠连天的乘客,或坐或倚。
列车在地表以下穿梭,网络很不好,朱先生摸着手机想给查先生发微信,好半天也没能成功。缓冲的灰色小圈变成了发送失败的红色感叹号,他把手机插回口袋里,想着楼下那家夜宵店的双皮奶,也不知道今晚卖完了没有。

03、

刚刚来这座城市定居的时候,他和查先生忙着找工作,白天在外奔波,晚上就在楼下碰头吃宵夜。
老板是岭南人,广式甜品做得很地道,朱先生喜欢重油重盐,不爱甜,陪着查先生吃这种清淡的东西,却也吃得惯。两个人坐对桌,每边捧一碗姜撞奶,喝得上唇都要沾一圈白绒绒的奶渍。
后来和老板混熟了,他们还常常能吃到蒸虾饺,又或者虎皮凤爪,小火慢煨的汤,软糯晶莹的肠粉。好脾气的南方人,累年累月攒出来的匠心,把天生吃不胖的查先生都养出了一点肉来。
可惜后来他们的工作都走入正轨,查先生难得圆润起来的下颚线条便又嫁与了东风。
朱先生对此怀念得很隐晦,于是隔两年,他自己的火锅店也开了起来,算是美食行业里混迹的人了,头一件事就是开始琢磨,怎么把家里那位往圆了养。
宵夜是不重样往回带的,双皮奶,姜撞奶,或者酒酿丸子,甜酒冲蛋,甜腻的奶香和酒糟香气,从此氤氲进了春夏秋冬的每个夜里。

“你回来啦?”
到家刚过十一点半,査先生还没睡觉,穿着毛绒绒的睡衣,光着脚,正盘腿窝在沙发里,一口一个地吃草莓。
电视里放着一档新综艺,朱先生瞥了一眼,是几个刚刚出道的小艺人,在屏幕上玩得热热闹闹的,査先生抱着沙发枕,笑得前仰后合,盖腿的小毛毯也被蹬到了地上。
他早年爱穿破洞裤,寒冬酷暑都要风骚地露出小半个瓷白的膝盖。年轻的时候还不觉得,到了这几年,关节就闹起小毛病来。
朱先生把他看得金贵,特意托人从日本带回来暖和的驼绒毛毯,药酒护膝轮番上阵,好不容易才把人养回来一点。
双皮奶和红塑料袋兜着的玉兰顺手搁在了茶几上,他伸手捞起地上的毯子:“还不睡。”
“明天又不上班。”查先生漫不经心地应,又伸手往他嘴里塞了一颗草莓。
新鲜的莓果,汁水甜蜜,朱先生很吃他这一套不动声色的讨好,手下的动作也耐心了起来,为他仔细地把被子攒好。
“给你带了双皮奶。”
查先生的腿被他裹在毛毯里,不能动,于是只能探着半个身子去拎宵夜。摸到了旁边的红色塑料袋,又兴致勃勃地翻起来。
“哎,”他问,“哪来的花呀?”

04、

生活在一起,他们其实并不是非常合拍。
查先生看热血漫画长大,喜欢七龙珠和海贼王,不太懂朱先生的小确幸,文艺青年那点敏感,对他来说还不如一碗酒酿丸子来得贴心。
被子晒得干燥焦香,他总会煞风景,说那上面挂满的是螨虫的尸体。买回来新鲜的的法棍,他也要捂着脸哎呀哎呀地开黄腔。打起游戏来准定会忘记吃饭,脏衣服能在洗衣篓里攒上一整个星期。
对着他不太会过日子的小孩子脾气,朱先生则完全相反。

他们第一次见面,还要往前再推七八年。
也是这座城市,漫长而潮湿的梅雨季。
查先生在桥上写生,却没带伞,午间被一场小雨兜头兜脸地淋了一身。
过来旅行的朱先生撑伞过桥,看见他举着画板蹲在桥边发呆,从头到脚都泛着柔软的潮气,细雾堆出来的一个精致人影似的。
老好人动了恻隐之心,匀给他伞下一小方干燥的天地,后来两个人结伴去喝热奶茶,自然也是朱先生请客掏钱。
他做主点的半糖,查先生不是很喜欢,嫌不够甜,只皱着小眉头苦兮兮地喝。
那时朱先生还不清楚他的口味,只觉得对面这人闷头闷脑的,说话口条也不太顺,一双黑溜溜的眼睛却生动又好看,就像只刚刚洗过了澡,还抖着湿漉漉的毛,不大高兴的小猫。

“当初就觉得你挺可爱的,不过稍微有点娘。”
“……滚!”
后来他们偶尔说起从前,庆幸地开着当初那杯有关相遇的热奶茶的玩笑。
不过当时,谁也不知道那场萍水相逢,原来是另一段命运的开启。

查先生被烫了嘴,小口小口地哈气,朱先生让他慢点喝,他支支吾吾地应,捏着杯子的手指关节紧了又紧。
“谢、谢谢……”
“啊?”
“你要不要,要不要留个电话呀,改天……我可以请你的。”
“好啊。”
抬起头的时候朱先生正对着他笑,查先生有点窘迫,借了奶茶店的记号笔递给他。
朱先生没用便条贴,把自己的电话号码就写在他潮湿的手心里,怕被洇开,又仔细添补了好几笔。
“不用请我,”他松开查先生的手,笑眯眯地说,“等你平安到家了,给我发个短信吧。”

05、
    
一开始,他们谈的是异地恋。

朱先生是标配的文艺青年,喜欢写信,每隔两个月就要寄厚厚一摞手稿来,一个大牛皮信封才能勉强塞下,还要贴三四张超重的邮票。
査先生那时候还在老家教书,优渥家境里养出来的小孩,也不是很有上进心,大学里面学美术,毕业之后顺理成章地进了一所特教学校,教聋哑的小朋友们画画。
每回朱先生的信寄过来的时候,他要算着日子去校门口等。
怕被别人看出心急,就抱着手机心不在焉地打游戏,等穿的确良工作服的邮差骑着他的那辆小摩托,嘟嘟嘟地准时停在传达室外喊他取件。
查先生捧着厚厚的一封信回到办公室,笑得眼睛都弯起来,像捧着自己的整个春天。

拆信的时候更是拆得慢,特意买了薄刃的裁纸刀,像剥开一颗新鲜的嫩白菜一样,温吞而珍重地抖出信纸。朱先生的字写得好看,于是写什么都洋洋洒洒,也不喊他的名字,开篇都是腻腻歪歪的一句“见字如晤”,有点叶芝的情信,或者木心的诗的味道。
那时候他们都还挺年轻,大把的时间花来谈一场慢慢的恋爱,见面要坐绿皮火车,哐哧哐哧地在铁轨上摇晃十几个小时,车票都能在手心里攥得汗津津的。
有一回朱先生挤出三天假,临时去看他。到的时候是清早,查先生没来得及吃饭,拎着一袋小笼包就去火车站接人。接到之后谁也不说话,坐电车回家,就着玻璃窗的反光去看彼此的脸,小拇指都不敢勾一勾。
后来两个人躲在到家之前的那个街角,偷偷摸摸地接吻。
朱先生比查先生高四个公分,像只黏人的大型犬一样,捧着他的脸,含着他的嘴唇,气喘吁吁地亲他,啄一下,又啄一下,再咬一口,手臂像失了控的机械,把人紧紧地往胸前勒。
亲完之后查先生好生气,一摸怀里,原本护得热乎乎的小笼包,全都被压扁了。

“以后我们一起住的话,天天给你买小笼包吃。”
“真的呀?”
“真的。”
扔掉不能再吃的那袋包子,还要哄生气的查先生不生气,朱先生重新带他去吃早饭。他不是很熟这座城市,但带有本能的亲近,也愿意去细细探究,这个查先生从小长大的地方。
两个人还是吃小笼包,就在路边某个小摊上,就着一碗熬得快化了的海带汤,像所有早起为生计奔波的人一样,坐在最靠近人间烟火的地方。
他沾酱油,查先生却沾醋,他吃香菜,查先生却不吃,口味上的矛盾来得坦坦荡荡,就像他们之间隔着的近一千公里地域。
但那个时候,思念蚕食了许多东西,留下来的,都是干净纯澈的喜爱,是看到那个人就想要由衷的笑。

所以很多年以后,当他已经习惯性地用醋佐包子吃,查先生也已经能够忍受香菜的味道。
他们住到了一起,有了一间不大也不小的房子,两把钥匙打开同一扇门,共享同一段人生。一切都顺理成章,合拍到仿佛两块量身定制的拼图。
再回头去想那段时光,才发现,原来他们曾经,也有那么多的不相像。

06、

朱先生洗完澡,从浴室里出来,查先生已经开始叼着勺子舀双皮奶了。
他吃东西很乖,从不张嘴,鼓着脸像个包子,朱先生于是又从中得到了一点别的乐趣。

“我说,你也太心大了吧。”
“……啊?”
查先生抬眼望他,头顶上乱糟糟地翘了一撮头发。
“你今天用什么刷的牙?”
“牙膏呀。”
“牙膏昨天晚上用完了,台子上摆的那个是洗面奶。”
“……哦!”查先生想了想,嫌弃地“嘶”了一声,“我不知道啊!”
又做了个掐住自己喉咙干呕的动作。
朱先生气得没法,只能哈哈地笑起来。
他走到查先生身边坐下,替他把电视的音量调小。查先生则熟练地挑起一块双皮奶,送到他嘴里去。
奶香在舌尖化开,妥帖的甜一路流到咽喉深处。
——这都是重复过许多次的动作了。

查先生的工作作息规律,下班时间也早,几乎每个晚上,都会窝在沙发上等他的老板回家。朱先生带给他的宵夜,很少成为独食,总要两个人分一份才是味道最好的。
“今天的双皮奶,太甜啦,”他嗦了一下勺子,严肃地说,“本来我想吃香菇肠粉的,可是忘记给你打电话了!”
“有得吃就不错了,你还挑。”
“不可以挑呀?”
“……那明天给你带肠粉。”
“好的。”
朱先生拿他没辙,笑着呼撸他软软的头发,查先生哎呀哎呀地躲,躲不掉,就不高不兴地往他怀里拱,也不管牛奶沫子溅到了袖口和领口上。
经年不变的发型让他看上去格外显小,脾气说不上好,也说不上不好,总归闹起来足够让他哭笑不得,乖起来又贴心得要命。

以前有他们共同的朋友来家里做客,朱先生在厨房做饭,查先生就要在边上帮倒忙。
向来热衷于成全自己的口腹之欲,但天生忘点技能,厨房并不是查先生能亲自去征战的天下。不过有朱先生代为操刀,也足够成为供他指点的江山。
莴笋片要切薄,腐竹要沥过三遍,排骨最好是圆骨,要求颇多的人,有时还会趴在朱先生肩头絮絮叨叨地催促,嚷嚷着好饿。
朋友看他们一顿饭都做得像秀恩爱,忍不住连声啧啧:“我说你们俩,未免也太好了吧。”
查先生不擅长应付这种cue,每到这时候,总要低头抠手,或者抬头望天,留朱先生哈哈地笑两声,跟人嘚瑟:“那是。”
他的性格十分慢热,虽然在知根知底的人面前,时常闹腾又嚣张,但大多数时候,还是内秀而矜持的。朱先生接纳着他全部的信任和依赖,于是回赠更多的宠爱。
所以好像遇见之后,从那个下雨的春日以来,六年,七年,或者八年,他们几乎就没有不合拍的时候。
而且,似乎也正越来越合拍。

07、

“那花哪来的呀?”
“回家路上遇到有个婆婆在卖,外面下着雨呢,我看老人家怪可怜的,干脆把她卖剩的花全都包了。”
“可以的呀朱老板,做好事不留名。”

两个人分食完一碗双皮奶,查先生起身收拾茶几,朱先生则把带回来的玉兰花洗净插瓶。
花瓶是不太好看的亚克力制品,就搁在家里的座机旁边,白玉兰插上之后,雪色玉辉,浮着暗香。
早些年,朱先生还喜欢捣鼓花瓶之类的小玩意儿,从旧货市场淘回来许多蓝琉璃白陶瓷,甚至有个漂亮精致的珐琅彩,但都被查先生失手碎掉了。唯一存活下来的这个,丑归丑,倒是意外耐摔,却也常年空置着。
年过而立之后,他的文青病逐渐好转,只偶尔还是会附庸些诗人的风雅,无奈生活琐碎磨人,家里又有个娇生惯养,让他心甘情愿宠着哄着的人。
于是风花雪月的诗心里,渐渐地掺进了柴米油盐,装下了阴晴雨雪,曾经见字如晤的腻语,也早就变成了保暖加衣的叮嘱。
到底还是从谈恋爱,走到了过日子。

大约是异地三年之后的事,慢慢认定了这个人,察觉到他的不可代替。似乎也没有谁主动提,一起生活成为了他们人生岔路口最合适的选项。
相遇的这座城市,自然而然被敲定成了定居首选。
他们第一次见面的那座桥已经重建了,查先生写生时画过的白砖青瓦,也早就消失,故址上立起了一桩桩摩天高楼。
绿皮火车的班次越来越少,他们拎着行李箱,坐高铁抵达,入住的第一间房子很小,还不像现在,是刚刚适合两个人居住的两室一厅。
那会儿装修和布置都是他们亲自来的,粉刷墙壁的时候查先生在旁边帮忙,握着滚筒墙刷有点手足无措,朱先生笑着去闹他:“以后咱们还会换更大的房子,户主,你能不能行啊?”
男人被质疑行不行,这是很丢份儿的事情,于是查先生很难得地奋发图强了。甚至等到后来他们真的换了大房子,他还记着当年的仇,准备又撸好袖子亲自上阵,才知道朱先生早已经提前请好了装修公司。
从落户到落籍,从成家到立业,轨迹太顺遂,也不过就是短短几年间的事。

推着查先生重新去漱口的时候,朱先生特意把洗面奶放进了壁柜里。
“免得你哪天又拿错。”
查先生于是鼓着满嘴白泡沫,不满地瞪他。
新牙膏是青苹果味的,他不喜欢薄荷,二十几岁的人了还在混用水果味的儿童款。
朱先生对此有总隐晦的纵容,好像他永远也不用长大,呼吸里永远都能溢着清甜的果香。

08、

时间已经走过了十二点,应该按时睡觉的时间了,查先生却抱着手机,打开最近沉迷的那款手游,雷打不动地清理起新一天的日常。
朱先生关掉床头灯,被屏幕光晃了眼,就顺着他的手指摸过去,按低他手机的亮度。
“别玩了,”他说,“早点睡,明天带你去吃小龙虾。”
“好的呀。”查先生心不在焉地应。
他想了想,又问:“你明天不开店呀?”
“不开,清明假呢。”
“哦……”
“还玩!”
朱先生的语气里带了感叹号,查先生就吓了一跳,手一滑,把手机锁了屏,隔着夜色,心虚地望着他。
“那睡不睡啊?”朱先生又问。
查先生乖乖地把手机搁到床头柜上,翻身缩进被子里,闷声闷气地说:“睡的。”
这种时候,他总是很快就认怂。
朱先生当然不可能真的舍得凶他,却也不太敢笑,怕他摸透了自己的筋骨,恃宠而骄的毛病又发作,于是躺下的时候还绷着脸。
查先生缺偷偷摸摸地,小心翼翼地,往他身边蹭了蹭。

朱先生一瞬间忍俊不禁。
他叹了一口气,心想,这么多年了,还有什么筋骨没摸透呢,真当他是怕啊?
于是什么威风也逞不出来了,他伸手把查先生揽进怀里,鼻尖凑着他的发顶,闻见他的头发上,和自己同款的洗发水的香味。
查先生心满意足地哼了一声。
他身量小,细细瘦瘦的,一个哈欠扯起来,后脑勺就顶着朱先生的胸膛。

“困了?”
“有一点。”
“那就赶紧睡觉。”
“好奇怪啊,我最近总是做梦。”
“梦见什么?”
“……唔,”查先生在他怀里揉了揉眼睛,“梦见我们两个。”
他的开场白并不够隆重,话也说得温吞。
“我们两个,我和你,有时候穿着古装,有时候又不是,但都不是现在这样子。”
“好像……好像是模特,还是演员?哎呀,不知道,”他想了想,困惑地说,“演了同一部戏,后来又演了很多戏,戏里……很好,戏外也挺好的。”
“我不太记得啦,”查先生的声音含糊起来,“谁知道为什么会做这种梦啊。”
“不过后来想起来了,读大学的时候,好像是有一家模特公司想签我的,可我又没有去。”
朱先生听得愣了愣,好半晌才说:“这么巧,我也是。”
“真的啊?”
“对啊,我也没有去。”
“哎哎,要签你的公司,是哪一家呀?”

世界有时候不大不小,譬如他们睡前的小话题,也能扯出一段未果的前缘来。
以为只有自己才熟悉的往事,熟悉的名字,熟悉的经历,却从没想过,有朝一日能从对方口中听到相同的遭遇。
查先生困得眼睛里都冒了水光,还是忍不住笑:“哈哈,那如果我们当时都签了,说不定,真的能在同一家公司里认识的。”
他还说了点什么,不过声音糯乎乎的,朱先生没听清,再想问,怀里的人好像已经睡沉了。
朱先生忍不住笑了一下,下意识地收了收手臂,可刚刚睡着的查先生似乎被惊动了,不甚满意地挪了挪身体,往他怀里黏得更紧了一些。
是一种全身心信任的,毫无防备的依赖。
这夜的小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,外面的天幕上,探头探脑地钻出了半个月亮,月光是一种澄净的银,从半拉紧的窗帘缝里悄悄溜进来。

是巧合吧,或者玄乎一点的,别的什么。
朱先生望着这样好的月光,突然想,有一件事,他大概是不会告诉查先生的。

09、

那是一个梦。
一个他记得很清楚的,历历在目的梦。
不同于查先生的迷糊,那梦里的一切,有关他们的三次相遇,有关他们共处的那段时光,甚至有关他们共同演绎的那部戏,拍戏的过程,由此收获的喜爱,许多许多,都像前世今生那样真实。
梦里他们是两个模特出身的小演员,名气都还不是很大,但前途都光明,未来都广阔。
就像查先生说的那样,他们戏里很好,在戏外,也是很好很好的。

朱先生有点失眠,思来想去,觉得这事有点玄乎,又仿佛预示着什么。
他突然想起很久之前的一件事。
那是他们还在异地的时候,有一回他偷偷地去看查先生,没告诉他,和门卫磨了半天才得以进到他的学校里去,是工作日,查先生正在上课,教小孩子们画画。
他的学生都是聋哑儿童,反应比常人迟钝许多,握着廉价的彩笔,画着一整页的红红绿绿蓝蓝紫紫,在他面前孩子气惯了的查先生,那时却很有耐心地握着他们的手,一笔一划,耐心地,慢慢地教。
他真的哪里都好,脾气,性格,样貌,样样妥帖,像夏天的凉风,冬天的瑞雪。
朱先生那时候仿佛福至心灵,觉得自己这辈子,大概就是这个人的了。

下课之后他站在教室门口喊查先生,查先生抬眼见是他,吓了一跳,急急忙忙从教室里跑出来,脸上半是激动,半是不可置信。
“你怎么来了呀!”
“有假嘛,想来就来了。”
“那也不跟我说一声,我待会还有一堂课呢。”
“又没关系,我等你啊。”
于是查小老师回去上课,朱先生就在教室的最后一排捡了个空座位,坐着等他。
小孩子们都很乖,对这位特殊的“新同学”,并没有报以太多的关注。反倒是查先生,心里就像揣了一只兔子,总心不在焉地想望他。
一堂课四十五分钟,其实并不难熬,可他到底还是没忍住,半途中就抓了一套彩笔和画纸,“啪”地一下拍在朱先生面前的课桌上来。
“你,你画画吧!”他甜蜜地抱怨,“不要老是看我啦!”
朱先生小声笑他:“好好好。”

都是美术专业出身,他的水平不见得会比查先生差。
于是查先生让他画,他真的也就画了。
漫无目的地涂了几笔,却是脑海中莫名其妙出现的某个场景。
那似乎是不知哪朝哪代的某场宫宴上,有个紫衣人转身离去的背影,紫衣人的身后,还站着一个执箫的红衣乐师。
工具简陋,他没能画出席上的觥筹交错,也画不出更细的情节来,可却不知缘何,感同身受了某种一眼情钟。
那是多久之前,他在那座异乡的桥上,看到细雨中的查先生的第一眼时,曾经有过的心悸和心动。

所以,那到底是初相识,还是久别重逢?

10、

朱先生当夜睡得很晚,隔早,却在七点多钟就自然醒了。
这是难得的一夜好眠,什么都不曾入梦,自然换来了精神的充沛。不过查先生还睡着,缩着身体蜷在被子里,只露出小半个毛茸茸的脑袋。
朱先生望着他头顶小小的发璇,不知怎么神游天外,想起那个梦来。
梦里的他们和梦外的他们,到底是有许多不一样的。不同的际遇,不同的感情,可唯一相同的是,他们始终都在彼此身边。
这已经足够值得庆幸了。
他觉得有点口渴,起身去喝了一点水,回到床上的时候,不小心惊动了身边的人。
查先生根本就没睡醒,却不知说的是梦话还是呓语,闭着眼睛胡乱哼唧:“今天,带我去吃小龙虾呀?”
朱先生听得失笑,忍不住揽上他的腰,又拍了拍:“好,你再睡会儿。”
他把查先生仔仔细细地收进怀里,两个人的体温交融,是最舒心的温度。
朱先生重新合上双眼,想重新眯一会儿,脑海里却又冒出那个真实而又遥远的梦境来。

他不由得想:他们这一生,或许真的还有另一种可能。
漫长的生途走到如今,每一步都曾经分岔,不同的路终将通往不同的未来。
梦里的朱先生和查先生,会不会真的存在于某个未知的遥远时空,拥有不逊于他们的,同样精彩的人生?
查先生在他臂弯里翻了个身,适时打断了这种文青独有的敏感。
朱先生忍不住笑了笑,刹那间,就摈弃了某些乱七八糟的念头。
他知道怀里的这个人,是和他一起生活了好些年,并将继续生活下去的人,他熟悉他的身体,熟悉他的生命,注定和他命运相系。
至于别的,又有什么要紧呢。

11、

反正命中注定的人啊,哪怕曾经错过了万水千山。
也终究会遇见。

—完—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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